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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9章 新附軍,風林火山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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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敵襲——!”姜良材本能的大喊道,然後他很快就後悔了:晚點喊,讓漢軍早些兒到城下,不是好得多嗎?到時候把武器一扔,老子戰場反正!

敵襲!孫國梁、李國棟兩名萬戶帶著親衛,急急慢慢的奔出府邸,跨上久違的戰馬,向著最要緊的西面、南面城墻狂奔。

敵襲!朱煥驚得手一抖,價值連城的七彩琉璃杯掉在水磨青磚地面,摔成了碎渣子,折射陽光幻起的光華,像肥皂泡一樣瞬間破碎。

於是,城頭上唯恐天下不亂的守軍,就能非常高興的看見他們“敬愛”的朱煥朱詔討使,雙手抱著圓鼓鼓的肚子,在寒風中跑出一頭冷汗,呼哧呼哧喘著粗氣,跟個大風箱似的艱難滾上了城墻。

士兵們投向主將的目光,有鄙夷,有欣喜,有幸災樂禍,偏偏沒有一支軍隊中下級對上級應該有的信任、依賴、服從和敬畏。

“關閉城門、放下封堵城門的土石,快、快!”朱煥流著汗水大喊大叫,滾熱的汗珠子從頭頂流下,被從西伯利亞一路南來的寒風一吹,就變成了冰渣子,滾到脖子上,冷冰冰的。

“快,哪個慢了,老子教他吃軍棍,不、插箭游營!”孫國梁的公鴨子喉嚨,在西面城頭上炸響,到了危機關頭,也顧不得本軍自打降元之後,五六年來軍紀廢弛上上下下得過且過,從詔討使萬戶到千戶百戶到牌子頭士兵,混吃等死早已沒聽說過什麽軍法的局面了。

不過就算如此,孫國梁也只敢喊到插箭游營為止,再狠的話,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。

可有人膽子比他大,李國棟在南邊城墻上跑來跑去,他左手舉著只海東青,右手提著把鬼頭刀,咋咋呼呼的嚇唬麾下士兵們:“都小心了,伯顏丞相已經宰了反賊乃顏汗——傳遞消息的海東青剛剛從臨湟飛回來。哪個不曉事的犯了軍法,丞相大人等回來,砍頭、腰斬、剝皮、淩遲,別怪兄弟我不替你求情!”

這話說的,就差把色厲內荏四個字寫在臉上了,別人不知道,李國棟自己還不知道麾下這支軍隊的紀律和上下尊卑,已隨著它降元,失去軍隊靈魂的那一刻,徹底丟失了嗎?也只有借著蒙古人的威風,借著伯顏丞相的殺氣,才能勉強鼓動起那麽一點點,少得可憐的士氣。

“哼,報捷的海東青,還來的真是時候啊!”姜良材、龐士瑞等士兵小聲議論著,臉上也寫著兩個字:不信!

“奶奶的,走一步瞧一步,大夥兒自己小心著,漢軍的槍子、炮彈可不長眼睛,誰要逞能,想想自個兒,想想留在淮揚家鄉的爹媽!”

士兵們互相囑咐著,慢吞吞的關城門、給床子弩上弦、豎戰旗、掌鼓號,一個個無精打采的,不像臨戰的軍隊,倒好像磨洋工的民夫。

昭義大將軍賞佩金虎符遼陽詔討使朱煥的一顆心,開始往下沈,他突然想起了故宋兩淮制置大使李庭芝,那個經常把自己當作親兄弟諄諄教誨的淮軍大帥,曾經說過“高厚的城墻、犀利的武器和數目眾多的軍隊,都不是勝利的保證,而人心向背,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”。

蒙元兵鋒所及,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時候,他根本不相信李大帥的話,他覺得強弓利箭健馬雄兵,就是縱橫天下的本錢,也是投靠異族享受榮華富貴的敲門磚,但今天,看著士卒們有氣無力的神態,想想當年駐守揚州抵抗蒙元時他們生龍活虎的樣子,朱煥明白了,李大帥所說的,確實是顛撲不破的真理。

酸澀,苦楚,嘴裏還留著鹿脯、醇酒的味道,此時卻變得無比苦澀。

城下,楚風一如既往的平靜,他打量著東寧府的城墻,就像在圖紙上描繪機械一樣的專註而精確。

大學時的小宅男,變成統領千軍萬馬的統帥,身份地位的變化,沒有給他的思維方式帶來多少改變,他用工廠化的管理方式管理國家、軍隊,用指令分解層層落實的方式展開戰爭,一場戰爭就像在流水線上生產工業品一樣的流程。

兵部是人力資源部和生產管理部,負責監控整個生產流程;統帥部是開發拓展部門,負責可行性分析,把指令下達到各軍兵種;軍工廠商是采購部門,負責備齊生產原料;海軍的艦隊、軍艦、班組,和陸軍的師、團、營、連、排、班是負責具體生產的分廠、車間、生產線和班組。

最後,專業分工的士兵,則是流水線上的工人。

現代分工下流水作業的工人不必學會整個生產流程的工序,只須幹好自己崗位上的工作,也許是擰好一個螺絲帽,也許是焊好一個焊點;大漢帝國軍中也是這樣,軍醫只管治病救人,步兵只管服從號令,機械的前進、後退、瞄準、射擊,炮兵只管按照射表,向目標發射炮彈……

這是一支工業時代的軍隊,超越了歷史進程五百年的軍隊,很快,東寧府就見識到了它的強大威力。

楚風將戰場指揮權賦予陸軍司令陸猛,後者立刻下達了進攻命令,負責包圍的遼東蒙古軍四下散開,從東南西北四面將城池圍得水洩不通,負責主攻的漢軍骷髏師,則在錢小毛師長指揮下,開始了例行的火力覆蓋。

傳令兵用旗語,把射擊命令下達到師屬炮兵營和各團、營配屬炮兵,銅號、鐵皮鼓將命令一級一級快速的傳遞,三分鐘之內就把射擊範圍傳達到了最基層的炮組,而這個時候,城頭上的新附軍剛剛把散亂的火藥面塞進炮膛。

各炮連配屬有經過初等數學訓練的軍官,他們先檢查了炮位是否水平,然後按照射表迅速確定了炮身仰角,炮手們按照軍官指令調整高低棘輪,使炮身和地面形成固定夾角,此時城上的龐士瑞、姜良材正在督戰隊監視下,有氣無力的將實心鐵球炮彈灌進炮口。

預備發射的口令,從炮連連長口中發出,各炮組立刻把整裝發射藥包塞進炮膛,再用推彈桿把開花彈灌進去;城上的新附軍也剛剛做好了射擊準備,他們和漢軍一樣,也是用燒紅的鐵簽子捅進了火門。

連成片的巨響,悶雷滾過了東寧府城頭,一門門的大炮炮口炸出了團團白花,直到第一枚炮彈出膛而去,朱煥懸著的心,才放了一半回去,他知道,只要戰前沒有反水,打起來雙方殺得屍山血海,淮軍眼紅了就啥都顧不得了,兩邊只能死戰到底。

見血,見血就好了,打起來就好了!至少用兩萬淮軍將士的生命,能拖到伯顏丞相回援東寧府!

“媽的”,朱煥罵了句,他悻悻的看著遠處,大漢皇帝禦駕之所在,“如今老子站在鬼門關上,送掉這兩萬淮軍也顧不得了,可惜一戰就花掉老本,便是大元朝廷給再高的官位,老子也呆不下去了,罷、罷,戰後回淮揚老家,秦淮河上風流去也!”

北風,很快吹散了城頭的硝煙,朱煥瞪著眼睛,觀察炮擊的戰果,他的瞳孔忽然猛的一縮,心臟也跟著猛的一縮:天吶,見了鬼了,炮彈是飛到天上去了,還是鉆到了地下?對面漢軍大陣竟然毫發無損!

蒙元方面,不管新附軍還是蒙古軍探馬赤軍,都不可能懂得拋物線彈道軌跡,不可能懂得三角函數,而鑄造炮內膛不夠平滑導致精度進一步降低,所以他們的炮擊只能靠天靠地靠運氣,加上東寧府守軍炮手是在督戰隊催逼之下胡亂放炮,小小一枚不能炸開的實心鐵球彈,要是能打中漢軍,那才怪了呢!

己方炮擊無效,朱煥驚恐的發現,漢軍炮兵正把燒紅的鐵簽子,朝大炮屁股上捅!

幸得朱煥早年熬大營的底子還在,李庭芝嚴格訓練打下的基礎還在,他飛快的一縮頭,躲到了堞垛底下,只聽著空氣中傳來尖利刺耳到了極處的呼嘯聲,然後城墻上就有一朵朵烈焰之花迎風怒放。

蒙元使用散裝的火藥面,非常容易被引燃,漢軍第一輪炮射屬於校射,飛上城頭的炮彈並不多,可也引燃了兩處炮位的火藥,朱煥絕望的看到,兩束絢麗的焰火,在城墻上升起,就像當年臨安西湖邊,每逢元宵節燃放的盛大焰火。

燦爛無比的焰火,隨著漢軍第一輪、第二輪的炮擊,在東寧府城頭一朵又一朵的綻放,事實上城頭的火炮每一門至多放出一炮,然後就變成了啞巴。

“小李子,別看了,擊敗張弘範、唆都、李恒的漢軍,若是連朱煥這膿包軟蛋守的東寧府都拿不下來,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!”楚風根本沒把註意力放到戰場上,他身前展開了一幅巨大的地圖,不是遼東,而是全國,從唐努烏梁海到瓊涯,從遼東直抵蔥嶺的地圖。

宋末元初的地圖,從比例上看非常失真,最初讓習慣了後世高精度地圖的楚風非常不適應,但現在他發現了這種地圖的好處:用人腳馬腿測繪的地圖,也反映了人和馬的感受,凡是難以通行的地段,地圖上就會標註得比實際上遠,凡是容易通行的地方,往往會比實際路程近,也就是說,看圖的人得到的直觀感受,不是航空測繪意義上的距離,而是陸軍行軍實際要走的距離!

李鶴軒放下了望遠鏡,作為一名情報官員,似乎不應該如此熱衷戰爭,但他總能從血肉橫飛的場面,感受到一種黑暗的快意,他默默的看著皇帝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,猜測大元疆域上的哪一片,是他獵取的下一個目標。

戰爭的進程,完全交給戰地指揮官負責,皇帝本人反而清閑下來,可喋喋不休的馬可·波羅,打破了營帳中的沈寂:“偉大而睿智的皇帝,微臣不揣冒昧的推測,東寧府最多堅持到明天早上,咱們或許要在城外吃早飯,但午飯一定能在城內享用!”

楚風悶悶的哼了一聲,沒有擡頭。

馬可·波羅知道皇帝的心事,這位東方最有權勢的君主,有著一位帝王不應該有的柔軟心腸,那個曾經在定遠堡灑下銀鈴般笑聲的女子,必將成為他一生無法釋懷的痛苦,他必將像耶穌背負著十字架走向各各地(耶穌殉難處)那樣,永遠背負著道義的十字架——和戰爭中殺死一個人不同,拋棄親近者,不管在東方還是西方,這必定是一種違反良心的選擇。

但他沒有辦法可想,以往插科打諢的本事,現在失去了作用,甚至變成了某種褻瀆,於是色目人擔心的看了看李鶴軒,希望他能解開困局。

“或許,我們能用某些東西,從伯顏手中換回烏仁圖婭!”李鶴軒觀察著皇帝的臉色,提出了建議,“全天下的東西,伯顏不能得到的只有很有限的幾種,烏仁圖婭對他來說也是討好忽必烈、另外遙制遼東諸部的重要砝碼,但微臣必須提醒皇帝,我們越強大,攻勢越凜冽,烏仁圖婭也就越安全,換回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!”

楚風的眉頭皺了皺,理工科理性而非感性的思維方式,重新在他腦中占據了上風,他朝李鶴軒笑了笑:“謝謝!”

然後,他回答了馬可·波羅很早問到的話:“不需要到明天,我認為今天晚上,戰士們就不必在城外野地裏吹冷風了。”

馬可·波羅和李鶴軒相顧一笑,他們都看到了,皇帝眼睛恢覆了晨星般明亮的光彩。

事實上,連一貫樂觀的楚風,也把戰事進程估計得太長了,城外五輪炮擊之後,漢軍將士們驚訝的發現,東寧府南門甕城側面,炮火無法直射的城門,居然慢慢洞開!

“果然不愧為風林火山的新附軍啊!”

楚風的感嘆讓李鶴軒不明所以,其疾如風,其徐如林,侵掠如火,不動如山是孫子兵法對百戰雄師的要求,這新附軍何德何能,得皇上如此讚譽?

楚風像孩子似的哈哈一笑:“畏敵逃跑其疾如風、沖鋒前進其徐如林、搶劫百姓侵略如火、受命進攻不動如山,豈不是新附軍的本色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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